“有一次，我的一雙新鞋被剪了一只洞，那雙鞋我很喜歡，而且那雙鞋是第一個資助我的人送的最後一份禮物。”冷面菩薩很是傷感，“在送了我這雙鞋以後，資助我的人就死了……絕癥。資助我這個人其實並不富有，但她資助了我五年，讓我覺得這個冷漠的世界還有一絲親情的存在，我無法容忍的是，有人破壞了那雙對我來說很珍貴的鞋子，她們不知道，剪碎那雙鞋子的同時亦剪碎了我的心。”

“然後呢？”張少楠感覺自己的聲音很是苦澀，因為他忽然產生了一個很荒唐的想法，想一輩子保護冷面菩薩，可是……自己是誰？什麽都不是。

“然後……？哈哈，然後……”冷面菩薩忽然仰天狂笑，“有個男孩子抽煙，別人不知道，我卻見過一次，我還知道他把煙藏在什麽地方。有一天晚上，趁所有人都睡著了，我悄悄從枕頭底下拿出準備好的紙張，用那個男孩的打火機點燃一支煙……”

張少楠心裏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：“再然後呢？”

“再然後，那晚忽然刮起大風，而我們住的房子很殘破，很多窟窿，被風一吹那堆火星立即把衣櫃燒著了。接著蚊帳……許多東西都跟著燒了起來……我嚇傻了，我其實只想燒掉她們的鞋……”說到這裏，冷面菩薩沒再說下去，目光之中帶著一股真切的悲痛。

“冷總，對不起，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冷血無情的人、壞人。”剛進皇冠時張少楠確實覺得冷面菩薩很壞，為此沒少詛咒她，沒少罵她祖上十八代，現在想想其實自己罵的毫無根據，還罵錯了……

“我是壞人……我把他燒死了！”

“誰？”

“唯一關心我的人，我親眼看見一根火紅的木頭壓在他身上。”一顆眼淚從冷面菩薩眼角悄然滑落，“我竟然害死了他。”

張少楠不知道該不該安慰冷面菩薩，這種事情無法安慰，莫不成對冷面菩薩說：此乃天意，天命不可逆？或者：那丫死有餘辜。靠，這他媽根本就是冷面菩薩捅的簍子，冷面菩薩或許有其冤屈之處，但火是她放的無可否認。

“往後一段時間我幾乎每天做同一個夢，夢見他被砸死那一幕。你不知道這種感覺多痛苦，差點我就招認了！但我心裏清楚，一經招認，所有人都會痛恨我，我不能招認，只能時時刻刻記在心裏，想盡辦法彌補，可是我已經無法對他彌補，只能對孤兒院。”

“冷總，你有這種意識很好，知錯能改善莫大焉，相信他在天之靈看見現在孤兒院的面貌會感到欣慰。”

“人都死了，欣慰有何用？”

“可是許多人還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，是你拉了他們一把。”

“我了解那些人的苦處，他們需要幫助，況且……我出發點只是想彌補。”

“縱然如此你也偉大。”張少楠覺得善心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，但並非每個人都能把自己的善心變成實際行動，用自己的善心去回報世界，為社會出力。冷面菩薩做到了，雖然是因為內疚而產生的彌補的想法才去做說這些事，但客觀來說冷面菩薩確實做了……

“偉大？”冷面菩薩冷笑，“你是說偉大？我們老祖宗有許多偉大的人，秦始王、項羽、劉邦，趙匡胤、成吉思汗、朱元璋，可是偉大背後呢？生靈塗炭，最後誰成功了誰，誰又失敗了誰？其實根本不是這樣，任何獲取都必須付出代價，而代價往往不為人所知，傷害人心、人性。有句話就做出了一種很無奈的解釋：一將功成萬骨枯。”

“呵呵，或許吧！”

“別覺得奇怪，我經常讀這些書，學習陰謀詭計、學習對付人、學習自保。”

“你不覺得累？”

“活著本身已經夠累，再累一點又如何？”

張少楠無語了，冷面菩薩的話貌似有幾分道理，但這種道理又很難讓人信服。

“不說這些了，說來沒意義。”

夜越來越深，空氣逐漸變的冰涼，他們回到車上，張少楠坐前排，冷面菩薩坐後排。冷面菩薩顯得極其安靜，在張少楠眼裏，冷面菩薩此刻的安靜與往日的安靜有所不同，往常即便再安靜，給人的感覺都帶思考的。現在的安靜……惹人憐愛，貼在窗子邊，望著外面的星空，眼睛一眨一眨，比任何時候都帶魅力……

“看夠沒有？”冷面菩薩忽然道。

“啊？沒有……不是，我沒看你……”

“我好看嗎？”

張少楠反應不過來，完全沒料到冷面菩薩會提這種問題。

“我好看嗎？”冷面菩薩接著說了一遍。

“好。”

“好？”冷面菩薩冷笑，指指自己的臉孔，“越美越毒，記住了！”

張少楠無語，一般情況下女孩子問你“我好看嗎”多數都臉紅紅的，即便問的當時沒臉紅，之後也臉紅，好像冷面菩薩這麽冷笑的確實不多見。

“冷總，要不你先睡一下。”

“不困。”

“你放心睡，我看著。”

“就是因為你看著才不能放心睡。”

張少楠再次無語，這個奇怪的女人，剛建立起的一絲對她的好感又被她親手摧毀了……

不知沈默了多久，冷面菩薩睡了過去，呼吸平穩、均勻。

確定車門都關閉好以後，張少楠也閉上眼睛，他剛剛只是說說而已，守夜，這個鬼不顯靈的鄉下地方需要守個屁？況且他困死了，大清早已經離開被窩，一整天跑來跑去跑那麽多地方，又不是鐵人，另外還夾帶擔驚受怕呢？

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，張少楠腦袋忽然被什麽敲了下，痛醒了：“誰……？”

“守夜啊。”冷面菩薩陰陽怪氣，“守得不錯。”

“哦，對不起，太累了！”

冷面菩薩沒言語。

張少楠看了一眼外面，發現天已開始泛白，不過有點想下雨的跡象。張少楠掏出香煙剛想點燃，忽然從倒後鏡裏看見冷面菩薩想殺人的眼神，他可沒打算早死，只能下車抽，可是下車剛抽了兩口忽然間傾盤大雨，他飛快又扔掉煙頭鉆進車內，關好車門，心裏大喊倒黴……

這場雨，整整下了兩個多小時，卻沒有停止的趨勢，他們都很郁悶。

“口香糖拿一下。”冷面菩薩說，伴隨著唧咕一個響聲。

“餓了？”

冷面菩薩拿過口香糖，沒說話，肚子再次唧咕了一聲。

大雨又持續下了一個多小時，直到整條泥道都開始浸水了，雨勢才小了那麽一點點。而就在那會兒，張少楠從倒後鏡裏看見冷面菩薩臉色慘白，想斷氣的模樣，他嚇了一大跳：“冷總，你沒事吧？”

“胃痛。”

“怎麽辦，你車裏有胃藥不？”

“沒。”冷面菩薩說話很費勁。

張少楠嘗試發動車子，依然發動不了！他四周看了一眼，看見左邊有個黃泥山崗，山崗頂上有個破草房，沒人住。他的目光停留在了草房右邊一塊隆起的空地上，他隱約看見了一些熟識的植物的葉子，但是他不敢確實是不是……

“冷總，車裏有傘子不？”

冷面菩薩搖頭。

張少楠拿出自己的打火機放進煙盒裏合上，又小心翼翼用紙巾在煙合邊緣包了幾層，覺得安全了才放進口袋，下車，從車尾箱拿出一瓶礦泉水往山崗頂沖刺……

“張少楠，你瘋了？”冷面菩薩打開車門，疑惑的看著張少楠。

“乖乖呆在車裏，女人。”

沖到山崗頂，張少楠上衣已經全部濕透，褲子大腿往下亦不能幸免。幸運的是，他看見的植物葉子確實是想要找的……紅薯。張少楠在地上摸了一塊鋒利的石頭開始刨，不過由於還不到季節，刨出來的紅薯明顯沒有發育正常，只比拇指大了那麽一點點，夠他郁悶的。

張少楠一口氣刨了二三十只，找了個低窪的、有水的地方洗幹凈，然後沖進草房。草房非常破，處處漏水，只有一個角落較為幹爽，張少楠就在最幹爽的地皮上面挖了個坑，又在房側拆了些幹草鋪到上面，然後把紅薯放進去，再然後把草房的一扇門拆下來截斷所有木料，鋪到最上面，生火……

張少楠在烤紅薯，相信在農村生活過的人都不會陌生。

看著星星小火最後變成熊熊大火，張少楠脫下自己的上衣烤了起來，然後幹脆把褲子也脫掉了！他光著身子四處搜索，很幸運地找到一個瓦盤，不過已經破掉一邊，而且非常臟，他把破瓦盤放到外面讓雨水滴進去，滴滿了拿回來擦幹凈，然後用帶來的礦泉水洗一遍，確定幹凈以後把剩餘的礦泉水倒進去，在火堆上面搭了個架子開始燒起來……

胃痛喝熱水有幫助，現在只有這個辦法，反正冷面菩薩看不見。

抽了幾根煙時間，衣服烤幹了，張少楠重新穿上，然後等水燒開，端下來，放涼以後慢慢倒進礦泉水瓶子裏，可惜他估算錯誤，水一倒進去瓶子立刻變形，貌似還有點淡淡的塑料味道。

火滅了，挖了些泥土把火堆埋好，張少楠繼續等。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才把泥土挖開，挖出之前埋下去的紅薯。好香，可是張少楠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，沒準備好可以把紅薯盛回去的工具，他只能脫下自己的上衣把紅薯包起來，礦泉水瓶子也一起包起來，冒雨往山崗下面沖刺。

“你死去了那裏？”剛回到車裏，冷面菩薩沖張少楠大吼。

張少楠沒回話，飛快拆開上衣平放在副駕駛座的座位上，把熱水遞給冷面菩薩，看她久久不接，張少楠急了：“拿著啊，幹嘛了？趁熱趕緊喝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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